据古代中国神话传说,龙生有九子,其名曰: 贔屭(bi xi)、嘲讽、蒲牢、狴犴(bi han)、狻猊(suan ni)、蚣蝮、睚眦、囄吻(li wen)、椒圆。
杨慎《升庵全集》卷八十一:俗传龙生九子不成龙……
贔屭(bì xì):命定负重
(贔屭,龟形,好负重,为碑下趺)
龙的血统,也是龙的变种。父亲高傲地在天上飞,儿子却谦卑地匍匐于地,驮着沉重的石碑。名字属于龙的家族,形体却是一只乌龟。
只因有坚硬的甲壳,所以必须以胸腹紧贴泥土,把沉重的分量承担于脊背。就那么驮着,驮着,驮着前朝的故事,栉风沐雨,经年历岁。
迷蒙的眼前,走过多少游客,却从未有人完整地读过背上的碑文。似乎也从未有人惊诧过,碑的重压与龟的坚忍。
负重是你的命。那些必须落地的分量,不压你,压谁?
记得儿时,曾见人剖开一只乌龟,那颗心,竟在裸露中长时间地跳动!那么,在那被巨大的石块压着的你的体内,在那静默的深处,是否也有一颗跳动的心?
贔屭,龟形,好负重,为碑下趺
嘲讽(cháo fěng):名字寂寞
(嘲讽,好望,好险,爱灭火,为殿脊兽头。)
谁都知道,宫殿是一个极其严肃的地方。 除了皇帝,别人在这里都不能轻举妄动,说话必须唯唯诺诺,绝不能以笑谈面对君王。
但在很久很久以前,宫殿里也曾有过一些洒脱的人物,可以大胆地信口雌黄。
身材高大的优孟,冷嘲过楚庄王要国士之礼厚葬爱马;建议用大鼎来代替雕花的棺椁。于是那匹肥马最后埋进人的肚子。
个子矮小的优旃,也曾热讽过胡亥,说用油漆涂遍咸阳城真是伟大的想法,可以让攻城的敌人滑下城墙。
太史公记下了那些对国君不甚恭敬的调笑;刻薄的挖苦,其实只能生长于宽厚的土壤。
从何时起,这种爱说笑话的祥瑞之兽,被后来不懂幽默的皇帝们坚决地吊上了屋顶。 只能默默地、默默地,伏于冷清的殿脊之上。那张出言不逊的嘴,从此被塞进了粗大的横梁。眼见嘲讽之树被伐尽之后,阿谀奉承之草长满朝堂。
那些爱发牢骚的文人雅士,不得不把带剌的语言全都嚼碎咽下;能用双手捧着上朝的,全是毕恭毕敬的官样文章。嬉笑一旦成了危险,人们谁还敢轻慢地哼唱?
你是爱灭火,也善灭火的,但一千年,又一千年,你只默默地 伏在殿脊之上,瞠目结舌,无奈地观望。
嘲讽,好望,好险,爱灭火,为殿脊兽头
蒲牢(pú láo):钟为谁鸣
(蒲牢,好鸣,为钟上兽纽)
自然里,有两种声音。一种来自岩石,一种来自泥土。
来自岩石的,是铜的鸣响。火焰从石头深处艰难地找出那金黄纯净的声音,透明的旋律在精心刻制的模子里浇铸成形。
你,便是那钟的生命与灵魂,冷却的金属蕴藏着巨大的热情,一遇撞击悠远的歌声便响遏行云。
来自泥土的,是那些大大小小、形形色色、厚厚薄薄、深深浅浅的瓦缶。它们互相快乐地碰撞着,发出淹没一切的喧嚣的声浪。
满耳朵都是鬓发的厮磨,衣裙的悉索,皮肉的挤擦,桌椅的吱嘎……胀满的肉体表现着欲望的创伤。
再也没有人,愿去峡谷中谛听天籁,去感受林涛的起伏瀑布的跌宕。音乐的灵魂,已被快乐的都市流放。
似乎已没有人再艰辛地铸钟,也没有人再虔诚地撞钟了。
铸钟的工艺已用于铸钱。那凝重而深厚的声音,已风化成了闪光的轻薄和琐碎。
你护钟的神灵,你好鸣的歌者啊,是否还能坚守在钟上?
蒲牢,好鸣,为钟上兽纽
狴犴(bì àn):言论公正
(狴犴,虎形,好讼,立于狱门之上,一名宪章。)
形似虎,有威力,故立于狱门看管牢房。奇怪的是却有两个相悖的名字。
一个从兽,长着两条反犬的臂膀;一个从文,叫做宪章。
生性好讼,却无权争论是非,辩冤洗罪。自古以来,生杀予夺皆由官定,一个讼字便是阎罗殿里的黑白无常。那支勾魂的朱笔一旦落下,窦娥们只能徒呼冤枉。
你枉然高居于狱门之上,几千年看惯了其中的乖张。
如今你可否脱去虎形,走下狱门,捧起法典,就诉讼或非讼提供谘询,将法律运用于案件之上。是非曲直,无辜或有罪,不能仅听官案上惊堂木拍响,还要以语言的力量明辩于公堂。
讼字的造法,原本:一半是言,一半是公。以言求公,以言论自由之砖石,砌社会公正之广场。唯有如此,你的名字,才可以当之无愧地称为宪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