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轻的时候,我经常梦见自己会飞,也不必长出翅膀,只要四肢像游泳那样不停地动,身体便飘飘悠悠地飞起来,烟云似的,来去自由。梦中飞时极惬意,醒后便慨然良久,心想,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居然不如小鸟小虫儿。
我曾探讨过我梦见飞的原因。起先我以为这与我的童年有关。童年的我对燕子、麻雀、蝉、蝴蜾、蜻蜓、蜜蜂等鸟虫非常羡慕,心想,如果我也和它们一样会飞,我就可以随便到任何地方去,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,比如到高高的树上摘枣子,到邻居家的园子里偷桃子。所以我总想学会飞。
要飞必须有翅膀,我就细心观察蝉、蜻蜓们的翅膀是哪里来的。早晨,我到树林里捉一个刚从地里钻出来的蝉的幼虫(我们叫它知了鬼儿),把它放在阳光里晒,晒到一定程度,不知是太阳把它的皮晒裂了,还是它自己把皮挣破了,反正它一点一点地蜕掉了皮,变成个有一双翅膀的蝉了。
这时的蝉是淡黄色的,浑身软软的,弱弱的,爬不快,也飞不起,只趴在那里晒太阳。晒着晒着,它的颜色渐渐由淡黄而深黄,由深黄而浅褐由浅褐而深褐,又由褐而黑。此时,它的身体也由软而变硬,它便吱地一声,一抖翅膀飞起来,飞到高枝上去安身。蜻蜓、蝴蝶也如此。它们从蛹里钻出来就有了翅膀,把翅膀晾干就可以飞起来。我以为我也可以如此,就脱得浑身一丝不挂,躺在沙滩上晒,晒得铁一样黑,却怎么也晒不出翅膀来。
后来听说,人年轻时都常做飞起来的梦,我便觉得梦飞的原因不会像我想的那么简单。
我想到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。他二人死后为什么变成了蝴蝶而不是别的东西?
我想到了许多民间故事。为什么凡是被称作神的,无论是人是兽都会飞?
想来想去,这只能说明,飞是古今中外人类共同的梦想和追求。但是飞并不是目的,目的是使人的行为不受山川、河流、海洋的阻碍和限制。也就是说,人梦见自己飞起来,是人类渴望自由的反映。正因为人有飞的梦想,人类才发明创造了飞机、宇宙飞船、人造卫星......
于是,我没有人不如鸟虫的感觉了。鸟虫之飞,从此地飞到彼地而已;而人类之飞,居然可以从此星球飞到彼星球,飞的速度就更悬殊了。有翅之飞不如无翅之飞。我倒因为没有翅膀而骄傲了。